年,未来局组织了一次别开生面的科幻作家工作坊活动,邀请国内外一批优秀的科幻作家,来到中国贵州苗寨小镇,体验当地山川景色和民族文化,活动后,作家们以这次活动中的见闻为灵感,创作出了一批优秀的科幻作品。
在这两周里,我们将会为大家带来其中的四篇科幻小说,其作者都是国外知名的科幻作家。当西方的科幻想象与中国西南的民族文化相遇,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应呢?让我们来阅读吧!作者简介
弗兰·怀尔德
美国科幻、奇幻作家。首部长篇小说《上升气流》获年星云奖提名,并获得年的安德鲁·诺顿奖以及康普特·克洛科奖。年获雨果奖、星云奖和世界奇幻奖提名。所创作的短篇小说主要发表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自然》等杂志上。???
今日县长MayerforToday
全文约字,预计阅读时间37分钟。
作者
弗兰·怀尔德
译者
蒲丽竹
校对
罗妍莉、孙薇
调度员把这项工作派给我时,我确实有些担心。乍一看,委托内容蛮寻常的,唯独在细节上含糊其辞,而这常常意味着接下来会有麻烦。
其含糊其辞的程度,够让我心头一悸,本能地多留个心眼。
可这回,我没留意心里的不安。
“能再说详细点吗?”我冲着手表说。应用程序GigTime(零工时间)的调度员负责给我分派工作,通常这些工作都是“行政助理”“人类司机”“代课老师”之类的,还附有简短的描述。只要能接到工作,我就算是走运了。不比从前,现在我不是常常都能有活儿的——有回我接了份不合适的工作,陷入了困境,然后就不再受到青睐了。
现在,我的应用程序上只亮起了两个字:县长。
在这两个字中间的空白处,出现了一个旋转的彩虹色圆圈,表明应用程序已停止反馈信息。
“把什么说详细点?到这个需要县长的县城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这项工作,没了。”我听到啪的一声,大概调度员又在吹口香糖泡泡了,在工作期间,这是被明令禁止的。我不知道调度员的名字,但我喜欢她的声。这声音总能和缓我的心绪。当然她吹泡泡的声音除外。对了,还有某次零工中,她不得不解雇我时的声音,也得除外。
“但是当县长?还有……”我笨拙地摆弄着这个小小的应用程序;技术已将之进化到如此之小,相形之下,我的手显得太大了。没有更多数据出现。我用指甲敲了敲碳纤维手表的侧面。提示加载失败的彩虹圆圈消失了,但没有新东西出现。我的表早就有点失灵了,可我这一阵子都没有足够修复它的信用点。
最终,我还是成功切换到了工作细节窗口。“中国,苗寨,然后是……二十四小时。这不可能。就二十四个小时,怎么够当一位县长?”
又是吹泡泡的声音,“啪”的一声。“维克多,这还不显而易见嘛:你到那儿去,签些文件,种棵树,拍拍屁股走人。你读下档案。”
并没有什么档案。我又碰了碰手表。啊,找着了。一张职责清单。
可我还是犹豫不决。
“难道我不需要先参加选举,再当选县长什么的吗?”至少在北美沿海地区,县长或市长一直是属于System(体制)的——System有单独的应用程序,光是下载该程序,就必须积累足够的志愿者服务时间和社会培训课时。种种操作之后,才刚刚轮得到解锁合作选项。
而一个还用着GigTime的人,是怎么也承担不起每月花在无收入活动上的时间的。所以,我没有System应用程序。
“不用,这个县城的县长基本上是礼仪性的虚职。你要做的就是履行一些官方职责,比如我刚刚说的那些,然后提交一份报告,工作就完成了。维克多,请问你选择接受这份工作,还是推掉不做?”
“县长”一词旁边,出现了一个正在旋转的黑白沙漏计时器,随之工作评级也浮现出来:相当高。这份工作给了一大笔报酬,大得惊人;推掉的话,会让我分到下份工作的队列排位下降更多;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工作。
我需要这份工作。今年春天,我女儿就要高中毕业了,我要带女儿去迪斯尼庆祝。不能是随便什么迪士尼公园,得是最大的那个“迪士尼州”。那个有露营地,有海滨,每天下午都能看到海豚的地方;那个一切都很完美,一切也都很昂贵的地方。但我知道,埃尔莎贝特一定会爱上那儿的。
我也在努力攒信用点供她上大学。我知道,这是大多数人都放弃了的事,但这始终是我的梦想,也是她母亲的梦想。
如果我接了这份工作,报酬足够我们在迪斯尼游玩一周,此外还能剩下些。我又仔细看了看说明:提供机票往返,按日给付的餐费和杂费(我在美国本地干上好几周,往往都挣不到这么多),以及在县城中心订下的两晚酒店。真好啊。这工作确实看着很理想。
可我还是犹豫不决。已经有零工让我遭过一次罪了,一次就够了。
算上搭飞机的时间,我会有四天都不在家,那么就可以少付四天的房费。当然了,我的房间可能会被租给别人,不过我也没什么带不走的大件行李。这样一来,我又能攒下不少信用点,够让埃尔莎贝特秋天的时候上几堂课了。
总之,比起呆在集装箱改造的日租房里,整日等待下一份零工,去当县长要划算得多。
还有快要日出了,到时堆在威廉斯堡这边的集装箱城就会很热。毕竟到了三月了。春日的阳光会从曼哈顿的大型玻璃幕墙高楼之间来回反射,穿过河上全部三座桥后,像特斯拉的死光[1]一样烘烤我家,这个月里见鬼地天天如此。我得出去走走。
[1]尼古拉·特斯拉(-)是世界上最天才的科学家之一。有传闻说他发明了一种“死光”武器。
“接受工作,”我说。
“祝贺你,维克多·萨拉查,你将成为中国苗寨县的第号县长。你需要在任职期间发布苗寨的相关新闻,包括科技和商业的实力,文化和风景的美丽,能工巧匠的技艺。然后就能和以往的众多县长一样,卸任并返回自己的家乡。”
调度员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读卡片。我又轻轻敲了敲手表,看到了同样的问候语,还有一份行程表。又是一声吹口香糖泡泡的声音。“听着挺好的,”我说,手腕上接连的震动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震动显示有一笔预付款打到了我的银行账户,去往中国的机票也打到了我的护照应用上。啊,护照应用,我很久没用过了,希望它还在正常运作。我的手表又震了起来,这回结束后,我的皮肤都有点发烫。“哎呀。”
“苗寨自作主张地更新了你的签证。作为交换,他们要求我把你的指纹、血样和虹膜扫描寄给他们。你的回城机票单会在你完成工作后发送。”“呃,谢谢?”调度员通常不会需要这么多个人数据。不过我懂什么呢?我又没有为短期零工出国的丰富经验。
“你想要购买一份零工保险吗?”“调度员,你也知道,保险就是骗人的。这个应用程序的使用许可费,我已经交过了,再交第二道费用就算了吧。再说如果我有够买保险的信用点,我压根不需要来打零工。”
她又吹了个口香糖泡泡。“知道了,维克多。”我感觉听到了她在笑。
去机场的路上,我给朋友金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我要去什么地方。在零工经济中,这种事是很好的锻炼机会。
她笑了,笑声有点怪怪的,有点吧。“我父母就是那儿的人。这趟旅行会很漫长的。”“我知道,我现在正在下载免费的音乐和电子书。”
“不过这可是县长啊。为什么我没这样的零工可做?”
“去年你不就打过一份超棒的零工嘛!”
“帮厨?”金又轻笑起来。还是笑得怪怪的。
“是啊!有免费的食物!”
“你有当过未经培训的帮厨吗?很可怕的。每个人都把刀具扔给你。”
她没和我说过这些。那时候,她只是不断接济我,给我带来一盒盒打包的意面和海鲜。因为那份糟糕至极的零工后,我一度排不到任何新工作,而咪咪带着埃尔莎贝特,一起离开了我。
是的,对那份特定的工作,我满怀怨恨。但我不会恨金。“你觉得人们把在GigTime上提供工作,有时是为了释放一些过度的压力?”过去一年以来,我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也许吧?帮厨的工作就是这种感觉。”金停顿了一下,“你确定要接这个工作?苗寨真的太远了点,中国对零工的规定也许和我们这有很大的不同。特别是,你又不怎么了解当地文化呀。”
她说得不无道理,让我心头又是一悸,也勾起了一些接任务前压下的疑虑。县长可以是任何意思,尤其只是礼仪性虚职的县长。这是某个让我背锅的赚黑钱阴谋?有可能。是有人利用官方人物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事发生过。是一场古希腊式的丰收节献祭仪式?我听说过,虽然就一次。不不不。调度员说过,对于何种零工任务可以发布的问题,中国政府管控非常严格。再说,接受任务时的欢迎界面盖有县长公章。那是份合法文件。我相信GigTime。
至少,我相信我的调度员。
以防万一,我还是尽可能地多多下载了关于这个地区的报纸和纪录片。
然后我搭上前往老JFK航站楼的机场快铁,登上飞机,插好耳机,一路上都在听书,听谈苗族文化的,谈周边地区矿产开采历史的,以及一本最近出版的,谈为保护当地语言所做的努力的书籍。
很快,我就到了那里。
哦,不是那里,不是指的苗寨。我是到了北京。还得飞广州机场,再从那里飞往贵阳。最后坐了两个半小时汽车才到了群山之中的目的地,搭的是那种人躺在里面的单人汽车,那车光滑、低车身、自动驾驶。在这里可没多少“人类司机“的零工。
顺便说一句,这场汽车之旅非常奇妙。首先是机场附近的长隆欢乐世界游乐园,深夜的安全灯映照下,游乐园门口巨大的机器人雕像和有着挥动触须的游乐设施看起来诡异地超现实。然后是苗寨所在的崇山峻岭,其间处处穿插着巨大的桥梁和长长的隧道。两者都是如此巨大的建筑工程,仿佛是由巨人来建造的。与我的家乡不同的是,一路上道路很平坦,夜晚未受污染的天空是蔚蓝色的,星光灿烂。只有头顶上偶尔传来自动驾驶汽车的轰鸣声,引得厚厚的车顶晃动起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担心自身安全。
我不由得凝视漫天星空,看流星偶尔划过天际,听最新的韩剧里的人物吵架。夜已深,我实在打不起精神继续听下去了,明天早上起来,再学习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东西吧。
自动驾驶汽车终于在苗寨县城的主入口前停了下来。小小的彩灯隐藏在高高的竹林里,照亮了一扇厚重的褐色木门,门上雕刻着牛头和分叉的巨大牛角。我们进了大门,前往镇上最好的酒店:苗寨五星酒店。
酒店前有一条小溪,溪水中满是锦鲤,一座小石桥横跨两岸。走过石桥之后,我一时间目眩神迷:酒店大堂内仿佛布满了星座——明亮的白点和白线划过深蓝色的天空。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星座化为了从天花板垂到地板的靛蓝色帷幔,上面绘着精心蜡染的印花图案。我认出其中有蝴蝶、鸟类、鱼类,以及不确定是虾还是巨型马陆之类的大型多足动物。帷幔在深夜的微风中飘动,动物们恍若起舞。
我伸出手腕,方便接待机器人扫描我的手表,查找护照和预订信息。数据传输发出的蓝光让我感觉到安慰的熟悉感,毕竟一路上看到太多奇异的东西了。接待机器人从内部吐出一个包裹,由蓝色袖标裹着,里面装着几袋石茶茶包。接待机器人说:“这是非常好的茶,仅供自己人品尝,不对游客提供。”然后它点亮了一个箭头,指向我房间的方向。我尽职尽责地朝它指向的地方走去。
就是那之后,我第一次感觉到了麻烦的迹象。
注意,我的意思不是酒店的接待机器人出了故障。酒店房间是以我的名义订下的,但里面已经有其他人了。且还是好几个人。发现事实的过程很不愉快。我乘这家豪华酒店的电梯下了一层楼,来到可以听到河流声音的低层,走过铺有瓷砖、挂有更多帷幔的细长走廊,打开了号房间的门。
房间里挤满了一大家子,看着至少有六个成年人。我按键进去打开灯时,几个人挤着睡在床上,其他人蜷缩在沙发上,或者很不舒服地缩在桌上。还有一个在马桶上。
哇!我赶紧撤退,回到接待机器人那里。
我把手腕放在扫描器下,它再次吐出了我的房间号码:。
“出错了,”我告诉接待机器人,“里面已经有人了。很多人。”
机器人开始运行某个高级算法,一段时间之后,给我吐出了另一个号码:。
此时天色渐亮。我已经旅行了二十多个小时,糊涂得不知道今天几号。不过没关系,我的GigTime应用程序表示明天是县长日。
这次我的房间里没有人了。房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桌子,一个水壶和两只杯子。窗外是一条泛着点点星光的小河,但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河水完全没柔软洁白的枕头有用。我很快上床就寝,沉沉睡去,直到几个小时后,提醒去吃早饭的闹钟响了,才醒了过来。
那时候时差反应已经把我搞糊涂了。一切都让人觉得温柔可爱,充满希望。至少太阳不会从我在威廉斯堡的唯一一扇窗户照进来。至少在这里,外面的河流没有被一千座玻璃幕墙高楼的光芒照亮。至少在这里,河上的桥是一座人行桥,不会满是汽车。在这里,至少按虚名来说,今天这座县城是属于我的。
我精心打扮,试着看上去富有担当。
然后找地方吃早餐,实际含义是穿过迷宫般的层层走廊,同时肚子还咕咕叫着。一些大厅的墙上整齐挂着我现在已经熟悉的蓝白相间的帷幔,也有大厅在墙上巧妙布置了许多鸟笼,还有一个大厅挂着木雕的牛头。在路过鸟笼展示区两次之后,我才意识到是同一个厅。终于到达餐厅后,迎面而来的美味自助餐让我非常快乐,那分量足以让整个集装箱公寓的人吃上一个星期。
更妙的是,好像其他人都已经吃过东西离开了,所以我可以放开大嚼。我灌下一大碗茶,吃了几个卤鸭蛋,喝了两种口味的粥,又喝了咖啡,吃了熏肉、炸茄子和南瓜。一位真人服务员恭候在旁,负责随时解答问题。她看起来和我的女儿一样年轻,当我对着手表翻译一些短语时,她也像我女儿一样嘲笑了我很多次。她俩似乎都认为我是个白痴,但原因不同。
“今天的县长?”最后,她指着我戴上的靛蓝色袖标问,袖标是入住酒店时收到的那个。
我点点头,笑了笑,稍微挺起了胸膛——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和我一样明白,这完全是个礼仪性的虚职——“号,”我自嘲。
“记得穿舒适的鞋子,”她告诫道。“还要粥吗?”
我又端了一碗南瓜粥和一杯茶回到餐桌上。我只带了脚上这双鞋——曾经光鲜现仍结实耐用的切尔西靴——和足够我在苗寨待三天的换洗衣物。这个应用程序规定我必须穿得职业一点,三天的换洗已经比我通常为零工准备的衣服要多了。
我一边吃饭,一边用手表给金打电话。“我到了!”我说。
手表玻璃上方,金的脸出现在一张小小的模糊全息图上。我只付了标准的国际套餐,而不是双白金或超级镀金白金套餐,所以信号没那么好。
声音传来后,她的嘴唇才开始移动。“你见到你的雇主了吗?”“还没有。我得去市政办公室。他们给了我一个袖标。”我指了指手臂上那块蓝白相间的蜡染布条,“我吃完早餐后去,他们会在那里给我分配任务。”
我吃完早饭,也收到了一部分的预付款项。目前身心都感到非常满意。
仔细想想,这种感受也可能是时差反应造成的错觉。
就算是错觉吧,在寒冷的空气中穿过县城后,我确确实实感到精力充沛,可以工作了。不过,最好尽可能是室内工作。主干道上商店林立,一群群妇女穿着当地特色服装,兴致高昂地走过,让我略感混乱。但是街上也有穿着羽绒服的孩子,以及试图管住他们不让乱跑的老年夫妇。还有许多游客在拍摄这一切。即使在清晨,我的(至少今天是我的)县城仍然熙熙攘攘,繁荣昌盛。
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更多有关县长职责的信息。有人讲过要种棵树。我从来没有种过树,上学时也没有过。我有点好奇,我要种的是一棵真正的树,还是虚拟的呢?
我穿过了另一个广场,又走过几个热闹的街区,经过一个电影院,走上一大排台阶(周围环绕着雕有公牛角的铜杆和铜鼓),才到了市政办公室前。
外头排着长长的队伍。
在场所有人都令我吃惊,一些人穿着本地的衣服,面容特征和我刚刚一路走来时看到的人类似,还有一些人看起来和我一样,来自其他地域。我用翻译程序听周围的低声谈话,我自己能听到三种不同的英文口音,而翻译程序则告诉我,在这一百多人里,光我听到的就有约鲁巴语、西班牙语、普通话和印地语。每个人,特别是那些排在队伍前面的人,看起来都很疲惫,有点沉郁和沮丧。
这是我今天要帮助的人们吗?迷路的游客?人真的有点多。
“打扰一下,”我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找到了城市行政官的办公桌,通过翻译程序说,“我是你们的县长。”我抬起手腕,向她展示左臂的袖标。
“请排到队尾去,”那个女人用干脆的英语说,话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城市行政官因重要公务外出,由县长负责本县事务。看看这个。”她把半张纸滑过桌子递来。
我照着她指的地方,走回了队伍的尽头。这回走的是队伍的另一侧,我才看到每个排队的人都戴着和我相似的袖标。
天开始下雨了,我拿着的纸随着墨迹濡湿开始变成灰色。我以最快的速度阅读,但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了。“欢迎第__号县长,由于程序问题,您的县长任期暂时中止。我们邀请您留在苗寨,直到完成您的工作为止。”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排在前面的人。
他们伤心地看着我,用西班牙语说:“我也希望我知道。我是昨天到这里的,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事。城市行政官说她会处理的,但她还没有返回苗寨。有些人已经排了好几个星期了。”
“好几个月,”一个排得很前的女人纠正道。
我的着装并没考虑当地阴冷潮湿的天气。天气预报软件告诉我,在我停留的三天里,天气将会是15度左右,或稍高一点。我只准备了一身我认为合适的县长衣着:牛津衬衫,斜纹棉布裤和运动夹克。这身衣服花掉了我预付工资的四分之一。
正在排队的其他人则已经裹上了从当地商店买来的服装。
“我们非得在这里等,直到号码被叫到吗?”我终于问道。
“是的。每天都要等。这份零工的第一步是完成‘向县长办公室报告,并接受你的委任’的任务,”排在靠前位置的某人说。那张熟悉的面容让我涨红了脸——是我昨晚闯进分配给我的房间时看到的其中一人。他看着不在意的样子。“我们完成了工作的第一步,但还没有人能完成第二步。以及其他所有步骤。”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注意到所有排队的人都戴着有GigTime应用程序的手表。他们有时会点击这些程序,每次点击时,GigTime都会显示“工作尚未完成”。
还有一些人则呻吟着,拉伸自己的脊背和腿肚子。排队是份艰苦的工作。确实,得穿舒适的鞋子。
餐馆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端着几杯装在小杯里的茶。“红茶,茶叶是我们山区自己种的,”她说。茶香扑鼻,温暖的茶水帮助我驱除了站在雨中的寒意。但我开始焦灼起来。如果这份工作没有任何进展,我必须回到纽约,想办法真正赚上一笔才行。不管是为了我的女儿,为了我们的旅行,还是为了她的学费。也许是为了保住我以前的住处。“有人知道为什么停滞不前吗?城市行政官在哪儿啊?”
队伍里远远地有人咕哝着什么,翻译程序译为“不离开”。
“你说什么?”我旁边的人说,“你能大声点吗?”
是名英国人,一位背着双肩包,戴着色彩鲜艳的帽子的年轻女子说:“号县长不离开岗位。已经快四个月了。城市行政官也无法让GigTime解雇他。系统出了漏洞。如果县长始终不离岗,我们就无法完成工作。”
我旁边的人唉声叹气起来,真相大白了。
如果我没完成工作,应用程序就不会给我回家的机票。
我们被困住了,被GigTime的算法规则困在了这里。由于我们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我们便必须做下去,直到完成为止。
我们所有人——至少有位候任县长(我们点了点人数)——都站在那里,直到傍晚下班时解散,才三三两两地走回旅馆。
号县长,那个讲约鲁巴语的高个黑人男子跟我走在一块。“我以前觉得这项工作是耍人的,”他悄声说,“现在我倒希望不是这样。”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互相分享了孩子的照片。他给我看的是儿子在牛津大学读书的照片。我羡慕得叹气。我给他看的,则是埃尔莎贝特穿着机器人队球衣的照片,地点是宾夕法尼亚州,她和她妈妈住在那儿。埃尔莎贝特梦想申请读斯沃斯莫尔学院。我却最多只盼着,能靠现在的积蓄,给她买一些审计课程。
“这还不是我干过最糟的活儿,”我开了话头,又支支吾吾地停下来。我不该谈这个的。
号县长的名字是博拉德·奥卢沃勒。女服务员给我们端来了一碗五香茄子,随后是一木桶米饭,他笑着伸手去拿。“这也不是我干过最糟的工作。最糟糕的是——”他的声音停了,“我不应该讲这个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我们是不是曾经为同一个人工作过。
于是我们默默吃饭,号县长和号县长也随后加入了我们——他们是来自贵阳同一个镇的表亲。几年前,他们给自己在社交媒体上发的图片设计了精致的滤镜,从而成为了颇具影响力的中国超级网红。我发觉以前见过他们的脸,但没了动态花瓣环和海藻叶,没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所以没认出来他们是谁。他们没跟我们说什么,只是笑着给我们点了更多的食物,其中有一道是鱼汤,给每个人都配有单独的调料碗。然后他们在桌边拍照,编辑照片,最后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