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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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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见过大山的人不屑将海拔不到米的丘陵称之为“山”，山的标准答案是高大、巍峨。一座举目见顶的低丘能叫“山”？可当地百姓却管不了外界的偏见，他们总以家乡有此独立存在为傲，再低，铜山也是苏中平原第一山峰。
苏中的确没什么山，沧海桑田留下的是平整、坦荡的原野。孤峰骤现，自然奇妙罕见，也许此乃造物主的情有独钟。史书称，铜山“来龙”于蜀地，是昆仑余脉的东延，如一曲绵延长歌，在远古戛然止于长江入海处。朝迎新潮，夕送晚霞，静默见证着人类先民的刀耕火种、渔猎繁衍，最终海浪携带澎湃，退向三百公里之外，把一些螺、贝永远留给了陆地，像自然书签夹存于铜山的岩页之中。
说到铜山，通常先要引用一个神话：小秦王赶山填海，遇两座山峦，相对而望，任其长鞭怒甩，依然岿然不动。传说，那山一雄一雌正在热恋之中，大一点的铜山本该读作雄山的。又说铜山与炼铜有关：汉高祖得天下之后，封其侄儿刘濞为吴王，领三郡五十三城，择广陵为都。刘濞心存大志，依海煮盐，即山铸钱。苦心经营三十年，封地富甲天下，后来发动“七国之乱”挑战中央权威，背上“逆贼”骂名。虽然心生叛逆的诱因在于：其子在京都与皇太子争执死于非命且未得到厚葬，司马迁客观分析“逆乱之萌，自其子兴”。但平素的“惠仁以好德”，安民、亲民、富民的功劳，并不足以抵消其不忠之罪。迄至明朝，仍有文人作诗贬损“吴濞当年不尽忠，因山鼓铸欲无穷。天知瘠土民思善，从此铜山不产铜。”铜山被拟人为爱憎分明的正义之士，宁自断财脉，忍受贫瘠，也不愿屈膝于“逆贼”的欲望，堪称传统伦理教育的经典个案。
看来，小秦王的神鞭不能打疼铜山，哪又怎能抽痛“三心二意”如刘濞者流？颇具戏剧性的是这神鞭落在大小铜山之间，“甩”出的是一条河，它最初叫“铜山源”，后人改名为“胥浦河”，以纪念春秋时遭楚王迫害而逃命奔吴的伍子胥，幸得本地无名氏浣纱女和渔丈人舍身义救，终得雪耻。在传说中，伍子胥是正派角色，悲情英雄，纵然后来“鞭尸扬灰”式的极端复仇有违人伦。刘、伍两个人物，一个造福地方，忤逆了中央；一个牺牲了百姓，成全了自身，史书给予的声名天壤之别。
铜山顶远眺/摄影巫晨
然而，诚如铜山之于苏中平原，刘濞在淮左百姓心目中，同样有着不同寻常的定位和迥于史论的地位。受益于他煮盐、铸钱，扬州开启了繁华富饶的篇章。对于这一事实，扬州人不但没有选择性遮蔽和遗忘，而且理直气壮地昭示后人。临近大运河的吴大王庙里，就同时供奉着凿河有功的夫差和强市富民的刘濞。一山可以容二虎，一庙同时敬二王，就如同扬州可以兼容琼花、芍药两种市花，包纳杨柳、银杏两种市树，开放、通融如此，几座城市能够做到？
铜山天池/摄影巫晨
铜山，依旧是那座铜山，不因刘濞的污名而矮小一分，不因伍子胥的英名而增高一寸。.5米是大自然赋予它的极限，既不傲然出世，直冲云霄，挑战上天的威严，也不降格以求，俯首媚俗，让游客必须付出疲惫和汗水，才能体会到登高的意义。沿着山中野径或人工台阶，穿越浓密植被，登上山顶平台，“仙迹”无所不在：单人沙发状的象形石，是“仙人靠”；深不到两尺，四季不涸的水塘，是神仙沐浴的“天池”；进口甚小的洞穴为童子与仙人对弈所在。居高而望，田畴、湖泊、村落尽收眼底。此时，铜山就像田野自发拥戴的无冕之王雄踞平原之上，在它的巅峰之上显现一种神性的力量，使人联想到诗人史蒂文森的《田纳西的坛子》：我把一只圆形的坛子/放在田纳西的山顶/荒野向坛子涌起/匍匐在四周不再荒凉/圆圆的坛子……高高地位于空中/它君临世界……与田纳西别的事物又不一样，“一只看不见的坛子”在赋予原野空间秩序的同时也彰显了自身的威仪，铜山因此还原它的乳名“雄”山，似乎更能彰显其阳刚、霸气的本能。
铜山山路/摄影巫晨
铜山“雄”在其表，却柔在其里，人工经年不懈的植树补绿，让它与生俱来拥有健康肤色和茂盛毛发。上百种中草药藏于一山，不知能演绎多少悬壶济世的佳话；清甜的矿泉，惠泽万众，福报人世，入选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指定饮料。当初，泉水注册商标为“富兰迪”(ｆｒｉeｎｄ），译作中文即“朋友”。诚哉斯言，水是人的朋友，人体组织70%是水，其它骨骼等同坚硬的山石，人即为水，人即为山。
铜山的未来
铜山真的不高，但现在已成为江苏省园艺博览会和世界园艺博览会的自然借景；铜山又很高，远望其形，仿佛赤裸于苏中平原上的脚掌，在终结远行之旅后永驻于此，而头颅远在九天云霄之上，俯察人间风云，世道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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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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